這個學期過的很快。顧七兮還沒來得及在學校呆滿一個月，期末考就到了。考完試後，學生們放假回家，顧七兮又一次見到了心心念念許久的“病毒”。

用審視的眼神仔細打量了下楊慈，顧七兮有些疑惑。

為什麽看到楊慈的時候，顧七兮一點都冒不出想要和對方親近的念頭呢？

楊慈納悶怎麽每次見到這個孩子，他都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。對楊逸道：“放假了，你是留在這裏，還是跟我一起回家。”

楊逸理都不理他，自顧自的寫作業。

楊慈看了一眼作業，驚訝道：“你上六年級？”

他怎麽記得這孩子好像是上三年級，還是四年級來著？

這六年級的書是哪兒來的。

顧七兮有點不忍心病毒一個人唱獨角戲，就說：“小逸要和我下學期一起讀六年級。”

楊慈看了顧七兮一眼，更驚訝了：“可我看你才六七歲吧！”

顧七兮很郁悶自己跟“病毒”之間的年齡差距，就像女人到了一定年紀之後，會開始斤斤計較起生日過與沒過，會差“整整”一歲一樣，認真道：“我八歲了！八歲！”

上個月剛過的七歲生日呢……可不就八歲了麽。

楊慈讚嘆道：“八歲就上六年級？可真了不起。”

顧七兮卻沒多少高興的意思，反而誇張的嘆了口氣，看著楊慈，一幅“你什麽都不懂”的表情。

簡直就恨鐵不成鋼。

他都在煩惱自己什麽時候能夠趕緊長大，讓病毒喜歡上自己，然後問他到底什麽意思，以後要怎麽樣了。

這病毒竟然還一點哪方面想法都沒有，真是心累。

楊慈有點尷尬。這小孩……

刻意忽視顧七兮的眼神，他對埋頭寫作業的楊逸道：“過年跟爸爸回家，和媽媽還有弟弟見一見面。”

顧七兮聽後忍不住叫道：“什麽？你的意思是你在外面還有別的女人？！還和她生了第二個孩子？！”

小孩子聲音本來就亮就尖，楊慈被顧七兮叫的耳道發漲，腦袋都蒙了一下，捂著耳朵皺眉看了一眼顧七兮，說：“我當然有我的家庭。”

臥槽！這什麽態度？！負心漢，負心漢！

顧七兮眼睛瞪得大大的：“你都有楊逸了，竟然還不滿足，還在外面找女人，生小孩，你！你！”

楊慈算是聽明白了，感情顧七兮是替自己這個好朋友生氣心疼，覺得自己有了新家庭，就會不管楊逸了。

於是說道：“小孩兒總是要有媽媽的，小逸到了那裏有人照顧，總比一個人在外面要好。你看他現在連話都不聽了，就是因為沒大人教。”

聽到這番話，楊逸忍不住露出一絲嫌惡，不耐煩的看了楊慈一眼：“我不要媽媽，更不需要你，不要擺出一副爸爸的嘴臉在我面前說教。”

顧七兮氣歸氣，聽到楊逸和楊慈對著幹，還是護犢子的替楊逸說好話，跟楊慈解釋說道：“小逸他平時很乖的，是你說話的方法不對，引起他反彈心理了。父子倆嘛，不要見了面就跟敵人一樣。你看他現在也沒三天兩頭的說要跑回福利院了，學習成績還挺好，來年就要跳級和我一起上六年級。這樣的孩子，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。”

楊慈聽了，火氣稍微少了點，看向楊逸的眼神裏，確實是多了兩份欣慰和滿意：“也就是腦子好，聰明。”

顧七兮眉毛一挑，心堵了一下，有些不滿。

病毒這次到底怎麽回事，怎麽對自己孩子這麽苛刻……

系統心說此病毒非彼病毒，病毒楊逸不論在哪兒都會被排斥，出身淒慘簡直就是標配。不被待見那不理所當然的事兒麽。

楊慈原本的勸誘口氣已經變成了命令，第三次說道：“過年這幾天必須和我回家，見一見家裏人。你奶奶也說想見見你。”

楊逸嘴角露出一絲嘲諷，冷淡的看著他，一字一句：“不、去。”

楊慈瞪眼：“你！”

顧七兮又出面當和事佬：“好了好了，少說兩句。”

楊慈：“過年不回家！你就一個人呆著吧！保姆也不會留在這裏，看你能不能一個月不吃飯！”

楊逸冷漠：“用不著你操心。”

顧七兮：“哎呀，不回家就不回家，那個家有什麽好回去的。”

好不容易以為顧七兮懂事兒、願意幫忙說話的楊慈聽了，就又是一股火：“你這小孩……”

顧七兮：“楊逸不想回去就算了嘛，我家又不是沒飯吃。我爸我媽都很喜歡他呀，現在放學回來都是和我同吃同住的，你那個保姆我們都一星期沒見過面了。”

楊慈一楞：“我怎麽沒聽說……”小孩兒一星期沒見面，保姆竟然都沒和雇主說一聲，也不去看一看小孩兒過的怎麽樣，這算什麽？

原本只有不耐煩，覺得楊逸這裏不好那裏不好的他，忽然冒出了一點愧疚憐惜的情緒。

從小就被父母拋棄，在福利院裏長大。現在好不容易接回來了，父子倆半年裏見面的次數數一數竟然都沒有超過兩只手。被扔給一個壓根不在意自己死活的保姆照顧，想都不用想，平時肯定得不到多少關愛。

會排斥，甚至討厭自己，似乎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。

“至少過年那天……”楊慈放軟態度：“你奶奶這幾年一直很想見你。”

也是因為楊逸奶奶的原因，楊慈才會在知道楊逸媽媽將楊逸扔到福利院之後，滿世界的到處去找他。否則找到楊逸的時間，起碼還得往後再過個兩年。

楊逸依舊那個態度，甚至語氣越發的差：“想見讓她自己過來見我。”

楊慈終於生氣了：“不孝子！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兒子！”

顧七兮擋在二人之間，對楊慈道：“好了好了，消消火，你跟一個孩子置什麽氣啊。不回去就算了嘛，也不是非得過年的時候見面，等以後楊逸對你不是那麽排斥了，你再和他商量著來嘛。”

楊慈看了背對著自己，視線就沒從課本上挪開過的楊逸，冷冷的哼了一聲，轉身走了。

顧七兮看看楊逸，又看看楊慈，最後還是和楊逸說了一聲，轉身跟在了楊慈後面，先要趁著這難得的見面機會，與“病毒”說說話。

誰知楊慈竟然沒有徑直離開，而是到了他家。

屋子裏，杜明珠正在給一家人做著午飯。看見楊慈進來，還熱情的招呼他坐下，問他午餐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吃。

楊慈站在客廳，隨口答了一句“客氣了，等下還要出去一趟”，心裏則是想多少價位比較合適，可以讓這一家人答應幫忙照顧楊逸。

誰知話還沒說出口，眼睛不經意看見餐桌上擺著的四套碗筷，楊慈楞了一下。

兩大兩小，其中兩個明顯是給孩子用的小碗就那麽自然而然的出現在了桌子上，絲毫不顯突兀。

“……”

他想起了剛才顧七兮對他說的那句話，說兩個孩子天天同吃同住，都是在於雪松他家過的。

原本想好的充滿銅臭味的開價，猶豫了一下，開口時轉而變成了家長裏短的聊天：“我家孩子……小逸這段時間，實在是麻煩你們了。”

杜明珠一邊炒著菜，一邊說：“嗐，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，大家都是鄰居。而且我家雪松啊，喜歡小逸，每天放學都和他一起玩，兩個小孩兒在一起也不鬧，特別省心。再加上小逸學習又好，平時見面都會喊叔叔阿姨，看到我們在做事，還會主動過來幫忙，別提多懂事兒了。您別客氣！”

楊慈還是第一次從老師保姆以外的人口裏，聽到關於楊逸的評價，知道楊逸平時原來是這幅模樣，有些意外。

顧七兮跟在楊慈身後隨後走了進來，說道：“是啊，小逸是我們這裏是出了名的好孩子。鄰居家的叔叔阿姨他們，都很喜歡小逸呢。我從來沒見過小逸在別人面前，露出過笑臉之外的表情。”

楊慈一想到那個每次見面不是吵架、就是露出一副嘲諷嘴臉和自己對罵的楊逸，“在別人面前從來沒冒出過笑臉之外的表情”，竟然有些嫉妒：“哼。”

顧七兮：“所以啊，這肯定是因為你是小逸爸爸的原因，所以他才會在你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吧。”

楊慈：“恩？”

“因為我們都是外人，所以小逸會顧忌，會客氣，會想要表現的乖一點，這樣才能讓別人接受他。”顧七兮說：“就是因為你是小逸的爸爸，小逸覺得你特殊，認為你是無可替代的親人關系，所以才會在你面前撒嬌生氣，表達出心底最直接的想法。下意識的試探你是不是真的在意他、會對他容忍到什麽程度。你看小逸他從來不會對我的爸爸媽媽說想要什麽，不想要什麽，但是對你卻會。”

楊慈楞了一下。

“親人嘛，可不就是越吵關系越親密麽。哪有小孩兒會句句都聽家長的話，不和家長鬧別扭吵架的？”顧七兮說：“你如果那邊還有一個孩子，應該能理解吧。”

楊慈沈默了。

確實，比起家裏的那個小祖宗，楊逸的確是讓他省心很多。即使一開始有離家出走的行為，但基本都不會亂跑到別處。即使不見了，他去福利院也一找一個準。

這會不會就是眼前這個小孩兒口中所說的“想要大人註意他，所以故意鬧出事情來讓吸引註意力”？

而他也確實是每次都是因為保姆說孩子不見了，他才會抽時間過來找楊逸，否則已經有一個家庭的他，沒事平時根本不會過來……

楊慈覺得自己真相了。

於是他神色一整，對杜明珠道：“你好，關於我家孩子小逸的事兒，我有個請求，希望你能聽我說說……”

……

二十分鐘後，楊慈對杜明珠感謝道：“那以後，我家小逸的事就拜托您了。”

杜明珠：“沒關系，應該的。”

楊慈起身告別，走之前，還對站在一邊旁聽、時不時插兩句嘴的顧七兮誇獎道：“您家孩子可真聰明。”

杜明珠難得的沒有謙虛：“呵呵，是啊，小腦袋瓜可機靈了。”

楊慈：“聽說明年就上六年級了？”

“對，非說現在學校的課程太簡單了沒意思，要跳級。小逸那孩子為了跟雪松一個班啊，現在也開始自學起六年級的課本了。”杜明珠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見了，為兩個孩子的上進感到開心：“現在的小孩可真了不得，不像我那時候，小學時候成天就想著中午吃什麽，哪兒有這麽用功呀。”

送走了楊慈，杜明珠站在門口，看著跟在身旁遙望楊慈離開的顧七兮，捂著嘴巴笑：“你這孩子。”

她在想剛才兩個大人聊天的時候，顧七兮說的那番話。

楊逸是個什麽樣的性子，他們與楊逸相處一個月，早就知道了。楊逸雖然乖巧懂事，但根本不能是個為了讓別人喜歡他，就故意假裝聽話的人，那孩子的冷淡早就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了，喜歡就是喜歡，不喜歡就是不喜歡。更不可能會因為在意你，所以故意發脾氣想要吸引你註意力了。

也不知道雪松這孩子是怎麽回事，小小年紀鬼點子這麽多，竟然還真把一個大人給忽悠過去了。以為楊逸真是因為在意楊慈，所以才會對楊慈冷言冷語、沒句好話了。

——雖然這也間接說明了，楊慈對於楊逸的了解，甚至還沒有自己這幾個鄰居多。才會被小孩兒騙。

但能夠說出這種誘導式話語，把一個出社會這麽多年的成年人帶進溝裏，讓對方相信了顧七兮的話。別說，杜明珠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騙人不對，而是驕傲自豪。

顧七兮說：“媽媽，叔叔把他電話號碼給你了對嗎。”

杜明珠：“嗯？啊，對。”

顧七兮：“號碼給我抄一份號碼？”

杜明珠當然不會拒絕，她只是奇怪顧七兮要這個幹什麽。

顧七兮也有些猶豫，既然知道病毒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家庭，那自己再去找他、讓他重新喜歡上自己，是不是就是破壞他已經建立好家庭的小三行為。

就算是在不通人情世故的顧七兮，也知道這種事情是讓人不恥、絕對不能做的。

所以聽到杜明珠問話，顧七兮停頓了數秒，才緩緩道：“沒什麽，我也不聯系，就是留著備用……以後萬一小逸有什麽事兒，我也能聯系他。”

杜明珠笑道：“小家夥，心還挺細。”

顧七兮勉強笑笑。

“我去找小逸。”

又一次回到楊逸房間，遠遠看見他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沒動，低著頭認真寫著寒假作業。顧七兮忍不住嘆了口氣，徑直走到楊逸床邊上，重重的把自己丟了上去。

楊逸回頭，看向顧七兮：“你回來了。”

顧七兮悶悶的：“嗯。”

“心情不好？”楊逸問道。

“……是啊。”顧七兮說：“覺得人生瞬間空了一半，有種被人背叛了的感覺。”

楊逸不是很明白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就是……”顧七兮一下子找不出很好的話語來形容自己和病毒的關系，只能含糊道：“被人背叛啊，背叛你懂嗎？我明明對一個人很好，為他付出了很多，但他卻什麽都不知道，什麽都不了解。每次分開之後，都會忘記一切，所有事情都得重頭再來。現在還做出這種事情……說實話，我很沒有安全感。也不知道以後該不該繼續這樣下去了。”

楊逸沈默了一下，道：“是嗎……”

不知道為什麽，明明顧七兮口中沒有把“對方是誰”說的太明白，但他下意識的覺得自己好像跟這個事情有關。

楊逸道：“對不起。”

顧七兮把頭埋進枕頭裏，憋屈的發瘋：“跟你又沒關系。”

楊逸道：“我不會背叛你的。”

顧七兮默默聽著，聲音郁郁：“……嗯。”

生悶氣了很久，顧七兮轉過身，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：“誒……還好有你啊。不然我現在直接走的心都有了。”

系統：“……”

主神，您的任務是不是已經被您完全拋在腦後了。

確實是把任務忘了的顧七兮，躺在床上打了個哈欠：“你寫作業吧，我先睡會兒。”

楊逸放下筆，默默的看了兩眼顧七兮。

半分鐘後，他從椅子上下來，從床鋪上拉過被子，輕輕的蓋在顧七兮的身上。

望著顧七兮閉上雙眼、安然進入夢鄉的模樣，楊逸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。

手指輕輕的在顧七兮的眉眼上方畫了畫，心中情緒莫名。

最後還是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麽，只好收回手指，幫顧七兮把被子又整了整，轉身回去寫作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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